由于长期以来的经济,古巴一直是大部分旅行者名单上的最后几个国家之一。最近随着美国逐渐解除对古巴的,这个国家逐渐涌入了大批游客。亲身来到这个封闭的国家,人们才惊喜地发现,原来几十年的主义并没有改变古巴这个盛产雪茄和朗姆酒的国家小资的原貌。由于长期以来的经济,古巴一直是大部分旅行者名单上的最后几个国家之一。最近随着美国逐渐解除对古巴的,这个国家逐渐涌入了大批游客。亲身来到这个封闭的国家,人们才惊喜地发现,原来几十年的主义并没有改变古巴这个盛产雪茄和朗姆酒的国家小资的原貌。
从航空AC1598号航班从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起飞,满载本地和欧洲前来转机的乘客,前往古巴首都哈瓦那。
越到云层之上,夕阳很快洒了进来,许是想帮旅行者们提前预习下加勒比的热度。终于,前排穿着花衬衫、头顶巴拿马帽的大叔忍不住要了一瓶啤酒;不远处的婴儿闻酒起兴,开始在母亲怀里手舞足蹈,唱起她每天的咏叹调,旁边的年轻人只好一边努力地向母亲传递笑容,一边不着痕迹地把又塞紧了那么一点。也許每天的航班都大同小异,但今晚的乘客们,眉宇间暗涌着一股急不可耐的情绪:就在我们起飞前几个小时,奥巴马白宫宣布将与古巴结束长达半个世纪的对峙,于7月20日在哈瓦那和分别重设大。
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历史,机舱里的话题大约都产生了些感。“是什么吸引你去古巴?” 我问邻座来自比利时的大学生Eric,他报名参加了一个建筑专业的学术交流项目,要在哈瓦那待上整个暑假。“哈,我就想着抢在美国人再次“毁了”它前去看看,免得以后满街都是星巴克啊麦当劳啊好莱坞啊什么的,太没劲了。” 不出意外,这基本成为我后来十多天里获得的“标准答案”。
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游客,甚至也包括从许多墨西哥辗转而来的美国人,都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巨变即将到来,快抓住机会看这最后的活化石一眼——简直和78年涌入中国探究竟的人们如出一辙。
在闲聊时提起要去古巴,才发现身边的人对它是两种完全极端的印象。多伦多出生的老板很高姿态地把它定义为人的廉价度假海滩——一千加元左右一周的吃住行全包 All-Inclusive 服务套餐,从加东的几大城市出发,只需要三个多小时就可以直达延绵二十三公里的巴拉德罗 Varadero 海滩,投入翡翠色海水的怀抱。
相对于它周围奢华的特克斯和凯科斯 Turks and Caicos 或牙买加 Jamaica ,古巴的界面格外亲民,也很适合全家同行。放眼身边,无论是同事、朋友、邻居、门卫甚至是偶遇的 Uber 司机,都能一番自己在小岛的所见所闻,或是干脆伸出胳膊展示一下新晒的古铜色皮肤;Tripadvisor 论坛上那些游遍古巴各个知名海滩,恨不得做个优缺点综合对照表格为大家答疑解惑的大V,也多半来自。根据古巴国家统计局 La Oficina Nacional de Estadística e Información 的报告,2015年上半年到访的一百九十多万国际游客中,有超过八十三万来自,而仅以八万多居第二位。
“这可是差一点触发了全球核战的国家啊,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大泳池”,对于另一些朋友,碧海蓝天不了古巴浑身上下的话题性:美西战争,,核弹危机,猪湾事件,古委关系,包括关塔那摩军事……都直接或间接影响了世界格局的;更不用说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卡斯特罗、格瓦拉和“黑珍珠”,在这里写下老人与海的海明威,古巴总统选举的纽约迈耶·兰斯基,还有被全球藏家疯狂追捧的雪茄和朗姆,爵士迷们梦想去朝圣的远景俱乐部Buena Vista Social Club,拉丁舞者心中萨尔萨 Salsa 的起源之地,体育爱好者津津乐道的棒球赛……这个美洲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虽然总在经济崩溃的边缘,却能够扛过美国五十多年来的经济和贸易禁运养活一千万多万人,近些年还开始对外输出医疗服务,每一个细胞都发散着神秘色彩。
可翻看着前人风格浓烈的摄影作品,或者试图在各种游记攻略中寻找普通古巴人生活痕迹,我仍然不太找得到焦点。镜头里霸气十足的老爷车司机,海堤大道上裙裾飞扬的姑娘,叼着长雪茄笑出一脸皱纹的老先生,甘蔗庄园里挥舞着砍刀的工人,还有街边那些眼睛里闪着光的孩子们,是不是已经被我们纳入了某种格式化的叙事框架,成为语境里预定义的标签和符号,却渐渐失去了人的温度?
我挺好奇在一个家庭接入互联网还属于违法行为、意识形态仍然被全面控制的国家里,古巴人对世界的和我们会有多大差异;也无法想象他们如何在外国游客强大的消费力和一无所有的现实鸿沟中保持平衡——至少在朝鲜,普通人和游客间还有无数挡着,哈瓦那的却几乎时刻面对着来自世界各地生活方式的冲击。当物质极度匮乏,他们是否还会追寻,又有能力追寻世界的富足?他们的艺术文化是否依附于标签和符号,成为另一种被消费被的对象?这一切,也只有去现场一探究竟了。
飞机越过了弗罗里达海峡,于主义场景的他和只见过各种风格浓烈的照片的我都相信,接下来的探索之旅,会我们对这个国家的一切既有想象。
终于,我们在夜色中靠近了目的地,空嫂开始在机舱里气宇轩昂地喷洒“雷达”杀虫剂,“没想到还有这一招”,Eric伸头向外张望了一会,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嗨,我们该低调行事了,说不定秘密们都等在外面,着大家的一举一动呢!” 我们说笑着走进空荡荡的候机大厅,像是回到了七十年代内地小镇的深夜火车站。昏黄的灯光下,暗橙色的联排塑料座椅显得格外老旧,一副巨大的Lucky Strike香烟广告横在头顶,哈瓦那欢迎你。
Eric的交流项目主要是进行老建筑的评估和修复,在1982年被列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的哈瓦那老城区稍转一会,就能感受到这项工作的紧迫性。断壁残垣遍布的街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古罗马斗兽场的遗址——曾经惊心动魄的美在岁月中凋敝了,变成了后人瞻仰凭吊的标本;但这一座占地四千平米的城市标本里,至活着十多万人。
老城不仅拥有风格多样的建筑群:早期的军事堡垒,殖民时代融合了摩尔人、西班牙、意大利、法国,以及希腊和罗马影响的巴洛克建筑,后来的新古典派、新艺术派、装饰派、折衷派等等,都在城市版图上留下了各种痕迹;它更每天上演着的竞赛,正如《教父II》中所描述的,美国操控下的巴蒂斯塔醉心于营建加勒比的拉斯维加斯,一度计划把年久失修的老建筑全部推倒,改建赌场、酒店和妓院;的爆发虽然了他的疯狂念头,继任的卡斯特罗却只将注意力集中于新城的开发,对旧时代的残留不管不顾,加上和美国、苏联的相继交恶进一步切断了的经济支持,了岁月的老城终究逃不过的命运。
但生活在继续,老城没有成为被废弃的罗马遗址,没有成为依旧繁华的巴塞罗那,它在岁月和人类活动的较量中存活下来,成了独一无二的哈瓦那。与世了近半个世纪后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这个国家发散着魔幻现实主义的魅力。当地人的一无所有,毫不,热烈奔放,甚至包括不受物质文明的、仍然朴素的狡黠,恰恰成为这座破败的“纯真博物馆”最独特的收藏。
“Hola!”,看到我在大门外探头探脑,正给人剪发的小伙子就挥手招呼我过去看个究竟。听说去年潘基文来开会的时候,亲自在哈瓦那的理发馆试了试本地师傅的手艺,当时还引起了小规模交通堵塞;这回果然,老城街头的理发店数量简直可以和餐厅并驾齐驱。古巴2010年的再就业计划中公布了178种允许民营企业进入的行业,其中理发师、美发师、编发师和传统理发师竟然就占了4种,我不禁暗自揣测,古巴历史上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整理头发能强身健体、滋阴壮阳的传说,以至于支撑起这个行业的如此繁荣。
沿着一面各色电线和水管拉得乱七八糟的破墙向里走,隐约还看得面漆几近剥落的墙上绘有不少国家的国旗。几根亮眼的日光灯管围绕着一面云朵形的镜子,下面架了个木制的小抽屉,凌乱地摆了些理发工具和洗发水瓶子,加上旁边正呼呼起风的电扇,这就是一位“人民理发师”的工作了。小伙子有着精致的五官,两侧的头发按古巴的风尚标准修得极短,头顶的则拉倒脑后扎起了个小髻。见我拿着相机,他热情地介绍起他的整个发型屋,我于是也试图向他求证之前的猜测,两个人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互相都没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坐在自制转椅里的客户和远处看热闹的孩子们,瞧我们困惑无奈的样子,一下子都哄笑了起来。
上图:2016年3月,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组古巴主题的照片,其中这个场景一下吸引了我的眼光,看来人民的理发师对露脸的价值认识很充分。摄影师显然等到了一个更具故事性的场景,调子也处理的很好;当时我身后一位老爷子正卖力锯着的木板,半年后已经堆到了不远处的墙角里。
无声地观摩了一会,我和这位废墟中的艺术家告别,继续在街道中探索。想起洗发水和香皂是传说中古巴人很稀罕的礼物,我从包裡拿出两瓶出发前特地采购的旅行装海飞丝送给他,怕他不明白,还特意指了指我的头发。大约这条tips的时效性不再,或者也许首都的情况并没有海岸度假村那么糟糕,理发师脸上似乎露出一点尴尬的笑容,虽然收下了,竟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
走近城东,游客数量就明显多了起来。在历史学家,倍受尊敬的哈瓦那老城之父欧塞维奥·里尔(Eusebio Leal)的推动下,大广场(Plaza de la Catedral),武器广场(Plaza de Armas),老城广场(Plaza Vieja)和广场(Plaza de San Francisco)周边的建筑得以已经修葺一新,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酒店和餐厅已经成为游客们任务列表上的高亮景点,它们带来的外汇收入又重新投入修复工程中,渐渐形成了良性循环。
然而对于五十年前曾躺在卡车面前,用身体推平老城的里尔,却无法翻新过的城区沦为旅行者的大戏院,这里的消费水准对于当地居民的收入,是大象之于蚂蚁;在这里上演的不是生活,是观赏与主动被观赏的表演。
他们过着让观赏者可以带一点优越感,用视角去打量的穷困生活,在的与消费主义现实世界对立的原始生态里,也并没有失去一种已步入疲惫中年的社会所的,快乐的能力。居高临下的观赏者于是又产生了更加强烈的猎奇心,他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我出生前的中国,在一些文本里似乎也是这样被描述的,但也许那只是观赏者的一厢情愿,面对汹涌而来的和机会,急切改变命运的人们终究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让世界意外。
古巴同时流通着仅限外国游客使用的、和美元基本等价的可兑换比索(CUC/Cuban Convertible Peso) 以及价值只有其二十五分之一的古巴比索(CUP/Cuban Peso),即CUC $1=CUP ₱25=USD $1(后文中的$ 和₱分别指代CUC和CUP)。这个让本地人深恶痛绝的双货币体系,却给经历过外汇券和粮票年月的我带来一种穿越时光的微妙情绪。
毫无疑问,可兑换比索才是硬通货,古巴比索基本只能配合着供应本每月领取生活必需品。从事旅游业的私有业主能够直接赚到具有实际购买力的可兑换比索,而国有机构和企业员工的工资仍是以古巴比索支付的,哪怕是医生,教师和人员,每月收入也就₱700/$35比索左右,普通工人只拿得到₱400/$16,不仅买不到大多数“奢侈品”,即便是对生活必需品的购买力也极其有限。
固比起情形更为糟糕的邻国海地,古巴还没有陷入全国的境地。的粮食供给计划至少了每个人每月能领到几斤糖和大米,一斤豆子,半瓶食用油和定量的面包,偶尔有一点鸡蛋,鱼或者肉类,孩子们还额外享有少量牛奶和酸奶的配给;但他们私下里并不掩饰普通家庭基本吃不饱的问题。我钻进沿街的大小国营粮油供应站打探物价,大多数时候,售货员站在空空如也的货架前,要么应付着眼前的生意,要么忙着记账或者打瞌睡,并不太愿意搭理干扰生意的外国游客。瞥一眼墙上的价格表:一斤土豆₱10/$0.4,一打鸡蛋₱12/$0.5,一斤猪肉就得花上₱25/$1比索。
一个月的收入只能买二十斤肉?人们只好依赖于价格便宜却高热量的米饭和糖——根据医疗机构公布的数据,从1997年到2009年间古巴的糖尿病患者人数增长超过了70%;至于其他一切的消费,就只能望梅止渴了。在老城街边嬉闹的孩子们手里很少见到什么时令玩具,一支彩色画笔就能让他们兴奋很久;哈瓦那最热门的爵士酒吧狐狸和乌鸦 La Zorra Y El Cuervo 里,除了演出的艺术家和服务员,没有一张本地人的面孔;如果高收入的医生夫妻想靠工资收入添置一台窗式空调,那得不吃不喝地忙上整整十个月。
至于涉外酒店动辄$150~$200每晚的价格,听起来已经接近资本家愿意一切人类法律和的利润了。
大象在前,谁还看得见它身边的蚂蚁?被人为割裂的两套货币体系间产生了巨大张力,古巴经济于是呈现出我们曾经熟悉的“制导弹不如买茶叶蛋”的奇特场景:男的开车,女的经营家庭旅馆,会做饭的开餐厅,会弹唱的四处演出,会外语的就职酒店或旅行社,老人和小孩还可以竞相演绎游客镜头里的“本地生活”赚取小费……
“这个再正常不过啦”,在哈瓦那的第一位房东Marcela也无奈于这样的角色安排,“但是生活压力就在面前,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来自墨西哥的她和古巴裔的丈夫一起经营着自己的家庭旅馆 Casa Particulare,雇员队伍里就有一位会说点英语的女博士,虽然通过免费教育体系获得了学位,她还是不得不选择做厨师来养活自己。
说起家庭旅馆,古巴人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发展起了不靠互联网的 Bed&Breakst 网络。为了部分缓解经济压力,从1997年开始发放营业牌照,允许居民将自己家中的空余房间短租给外国游客,根据不同条件、和季节收取每晚 $15~35的费用。
二十年来,全国各地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家庭旅馆的蓝色锚形标识;在老建筑里和本地人一起生活,也成了背包客心目中深入体验古巴的必选项目。据中国驻古巴经济商务参赞处统计,到了2014年9月,全国家庭旅馆的经营人数已经接近25,000。眼见着竞争越来越激烈,房东们开始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招揽游客,有花大价钱装修的,有请人设计网站的,有加入推广网络的,有卖力在TripAdvisor上的,有沿街安插代理的……据说最热门的那些民居基本能做到全年无空置;而Elizabeth的秘诀是,守在窗前侦察,见到目标就吆喝。
“姑娘,姑娘!在这里!在这里!”我正拉着行李箱找住处,头顶传来了响亮的招呼声,继而是热切的脸和一条从顶楼窗里伸出的手帕,Elizabeth就这样找到了她的新房客。她是我在哈瓦那期间的第三位房东,今年51岁,年轻时和母亲一起从古巴东部小镇巴内斯 (Banes)搬到了首都,现在三室一厅的房子是前任男友留给她的。“他是个著名歌手,在米拉马尔(Miramar,哈瓦那新区)有好几套别墅,四五辆豪华车呢!”,她睁大了眼睛,努力搜寻着合适的英语词汇描述她的感情经历,“但艺术家的爱总是激烈而不长久啊……现在的男友比我小18岁,虽然没什么文化,只能在街上骑人力车赚钱,打点生活起居可是靠谱多了。” 大约已经很久没有倾诉对象了,见面还没一会儿,她已经把其中的跌宕起伏跟我前后叨咕了一遍,古巴人民的热情,令人印象深刻。
“那你有孩子吗?”,为了不她的信任,我就顺口问起一些私人问题,一直努力微笑的Elizabeth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已经去十几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他,从一起床就想,可是他离得那么远……” 自从1959年卡斯特罗执政以来,约100万以青壮年为主的古巴人陆续移民或逃亡至他国,接近现在全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他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和阶层,也包括很多精英阶层和技术专家,其中大多数人去了对岸的美国,Yander则在父亲资助下远走气候迥异的。完成了学业,经历了几份工作,也和“坏脾气”的俄罗斯妻子离了婚,他现在独自带着儿子在生活。Elizabeth没有告诉我她当年如何送走了儿子,在她眼里,古巴虽然贫困,却是自己的家园,她舍不得离开。
她其实也无法离开。Yander曾邀请Elizabeth去探望新出生的孩子,却终于因为她的“移民倾向”没有拿到签证。日子一天天溜走,她只觉得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更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孙子了。新移民们立足后大多能够给家里一些经济支持,也成为留下的人们和沟通的桥梁,但完全不同的生活境遇让对话变成了“与夏虫语冰”,独在异乡生活的各种微妙感触,他们并无法跟生活在时间胶囊里的家人们分享,终于渐渐变成了和游客们一样陌生的外国人。
“至少他的生活比这里好些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Elizabeth一边晃悠着走近摇椅,把规模不小的塞了进去,一边跟我描述起她因为思念过度,患上抑郁症的情形——几乎半年的时间里,她每天要么茶饭不思,要么暴饮暴食,一下重了三十多斤。最终把她的注意力拉来回现实的,还是生活压力:“开旅馆每个月都要上缴$200给,年底还有至少10%的个人所得税,再加上购买社会福利和保险的费用,我要是不努力工作,很容易就亏本了。你看我只能给你的房间装个空调,我们自己根本就买不起啊……” 我陪她趴在窗口,一起向的方向瞭望了一会,也不知道能不能带给她一点儿安慰;身后的电视里,几个主持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新闻。
“弗罗里达的渡轮这个月就要来古巴!”,为了摆脱本地乏味的宣教节目,Elizabeth跟随着一众朋友“违法”接入了卫星网络,等待房客的间歇就守着美国的西语频道打发时间。评论完女主持人们虚假繁荣的脸和翘臀,她显然从新闻里看到了商机——“美国人来了,一切都要变了。”
……好像变化随时就要到来,但谁又都说不清楚未来究竟会怎样,古巴人向往物资过剩,一遇到节假日就打折疯狂购物的节奏吗?他们真的需要一天开十个电话会,回一百封电子邮件的生活吗?禁运的解除应该能改善生活水平,但是它能够带来更多的平等和吗?
“前都是巴蒂斯塔的错,后都是美国人和禁运的错”,Marcela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作为一个时常在古巴和墨西哥穿梭的外国人,她的世界观显然要更多元和复杂些:“这个体制肯定需要变化,但不是解除禁运就万事大吉了。古巴就是个人口和资源都有限的小国,没有丰富的经济发展经验,连货币系统都还没有统一呢,体制的可不就更复杂了。” 在她眼里,关键还在于人的主观能动性:主动的人无论怎样也会想各种办法改变境遇,懒惰的人就只知道喝酒闲逛无所事事。与其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大上,倒不如自己做出切实的努力。
Marcela的努力显而易见——从接机到房费,她总比市场均价贵上$5左右。当然增加的费用并不是全无道理,她不仅可以全程用英语交流,少了很多以“打比划西班牙语”沟通的困扰;还为我在地图上详细注释了不能错过的地标性景点,到哪里兑换比索,到哪里买wifi上网卡,都解释地清清楚楚;此外,女博士每天都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从鸡蛋,吐司,水果到咖啡一应俱全,浴室中还见到了传说中不太买得到的香皂,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临别结账时,大约遇上官员上门来核算收入,夫妻俩人正一起翻阅着满桌子的单据,看来生意很是不错。Manuel是个瘦高个,话不多,总是微微带点笑,和练达的太太比起来,多了几分沉静儒雅。Marcela把手里的表格交给丈夫,摘了眼镜跟着我走进房间里,她一边反复邀请我在论坛上为她的旅馆美言,一边极诚地看着我的眼睛:“啊,早餐不包含在房费里,不过只要每天再加$5就好,市场上都是这个价,你觉得还满意吧?来来来,楼下还在修,你别自己拎着行李,让我们的小伙子送你去搭车!” 像是享受到了春风一般的服务,我于是又兴高采烈地多留了一些小费在床头。
辞别了Marcela,我搭乘专供外国人乘坐的维亚速尔巴士 Viazul 一南下。继哈瓦那之后,古巴中部的特立尼达小镇 Trinidad 和附近的洛斯因赫尼奥斯山谷 Valle Los Ingenios 于1988年入选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
抵达后我才意识到,小镇不仅以色彩丰富的西班牙式民居和遍布鹅卵石的街道出名,更有无数爱好者们因这里的Salsa俱乐部慕名而来。每到傍晚,白天基本处于半休克状态的小镇就彻底地活过来,几个赫赫有名的小酒馆里迅速聚集起一群本地的舞者,灯光里他们身姿柔软,眼神迷离,紧贴着舞伴扭动着腰肢;也有捧一杯Mojito,叼只雪茄坐着的,用余光打量周围,寻找着下一个舞伴;不远处乐队的弹唱得激动了,也时不时向人群中抛来个暧昧的眼神。这是远离家乡、没有禁忌的加勒比,空气里荡漾着荷尔蒙的气息。
偶遇的斯洛伐克女孩Lydia是个狂热的Salsa爱好者,不仅舞姿曼妙,还说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我于是跟着她深入体会了一回古巴男性的“掘金法术”。比起哈瓦那街边鲁莽的三板斧——“你好,美人!”,“你从哪儿来?美人”,“你愿意带我回家吗,美人?”——特立尼达的男人们学会了还算绅士地牵你的手:“今晚我去 Casa de la Trova 跳舞,你来吗?”
我们到达小酒馆时,现场的乐队正在表演,出于礼貌,我向主唱点了下头。不一会儿,第二支乐队进场了,我和Lydia咬着耳朵讨论她学舞的故事,身边忽然坐了个人,回头一看,是那位四五十岁,皮肤黝黑的主唱先生一往情深的目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拉起我的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经由翻译,大意是惊为天人,一见难忘,要是能今夜拥有你就完美了之类的。也许是白天还要在甘蔗田里劳作,他的掌间积着厚厚的老茧,拉着颇有些疼,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给面子的把手抽了回来,故作镇定地拜托Lydia帮忙翻译:呃,谢谢你,谢谢赞美,我不会跳舞,不会说西班牙语,希望你玩得愉快……Lydia在一旁笑个不停,“这里中国姑娘不常见,你今天估计会比较忙。”
事实上,在场的游客们都不停地被邀上舞台,Lydia后来基本就没坐下几分钟,她漂亮的黑裙子旋转于各个舞伴之间,在高手们的带领下更尝试起各种复杂动作,看来非常妖娆。“他们跳得棒极了!Salsa讲究的就是这若有若无的,在斯洛伐克根本找不到这么好的舞伴,我也不敢跳得太挑逗”,乐队换班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喝了杯Mojito,开始跟我分享听到的:“你看邻桌那个阿姨,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据说每年夏天都来这里度假,还给她年轻的情人买很多衣服和礼物;那边的老爷子可是这小镇的传奇,七十岁了看起来还奕奕,每天晚上都转战各个酒馆跳舞……當然,是和他不同的女人。”
大约看我一个人坐着无聊,一个中等年纪的男人客客气气地前来邀舞。他的身形很瘦削,头发微卷,亚麻色白衫因为出汗已经有点透了,虽然胸前的扣子解开到第三颗,挺努力地想要表达些什么意思,神色至少还挺端正。于是我跟他学了一小段舞,我们的对话仅限于“我不会说西班牙语”和“我的英语不太好”……
在古巴,找个外国情人,或者通过跨国婚姻移民海外,似乎是很多人的终极解决方案,甚至超多三分之一的&古巴涉外婚姻被移民局质疑有诈,更时不时拿出人财两空的案例教育前往古巴的游客们,不要陷入来得太容易的“爱情”。
小酒馆里涌来了更多兴致高昂的舞者,我却始终觉得被寻找猎物和商议筹码的气息包围,这低气压叫人身心疲惫。完全没有心情继续呆下去,我告别了Lydia,独自回到住处。方才十一点不到,除了几个小酒馆里还人声攒动,小镇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我起行李,准备第二天提前返回哈瓦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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